“我在此盤桓數百載,已誤了太多時日。終究不能長久與這方天地的微末生靈再糾纏下去了。”
絡卻語氣疏淡說完,卻袖袍輕拂,一道水鏡般的流光暮影在空中展開,映出偏厲密林景象。——只見數萬妖獸似是感受到了冪冪之中的那一絲離愁別緒,皆仰首向天,它們一雙雙眼眸中各色光芒交織,絡卻神識微動,便將這些夾雜著敬畏、依賴、期盼、還有一絲未開化的蒙昧悲戚的情緒盡數感知,心頭竟無端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煩躁。他袖袍一揮,光影驟然熄滅,景象碎散于無形。
陽勢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輕聲問道:“族兄既心有所念,何不前去與他們見上一面,坦然作別?”
“蜉蝣朝生暮死,皆是微末螻蟻罷了”。絡卻聲音冷硬了幾分道;“悠悠千載,于我不過彈指,于他們已是幾度輪回。下次歸來,或許此地早已白骨成灰,又何須徒增牽絆?”
“族兄,”陽勢嘴角泛起一絲了然的笑意,“你這般刻意疏離,正是心中已生牽絆的明證。”隨即他鄭重承諾道:“請族兄放心,在你歸來之前,我必盡力護佑這片密林,讓這些生靈延續下去,等你回來親眼見證。”
絡卻聞言,徹底沉默下去,未再發一言。下一瞬,那恢宏的筑賓鑾意舍靈府如同泡影般悄然消散,再無蹤跡。
陽勢只覺周身空間微微蕩漾,眼前景象瞬間變換。他仍然端坐于熟悉的承光殿內,伏兔正手持酒壺,為他斟酒的動作尚未完成,清冽的酒線猶在半空。
而他對面的桌案后,已是空空如也。原本侍奉在絡卻身旁的迎香,怔怔望著突然消失的座席,眸中滿是茫然。
陽勢垂眸,看向握于掌中的那方隱有光華流轉的石板。他靜默片刻,默默的將其納入了納戒中。
…………
禱告山。群峰之巔,云霧繚繞。
一位身著素白衣裙的少女靜立于絕壁邊緣,輕紗覆面,唯露出一雙沉靜如古井的眼眸。她發間一枚青木簪花簡潔別致,周身氣息與這險峻山勢渾然一體。
此刻,她正垂首俯瞰著腳下蒼茫山脈。眸中微光閃爍,視線穿透層層巖土,直抵地脈深處的一片奇異空間的禁忌之境,禁境之中生長著無邊無際的鮮紅含羞草,它們顫顫巍巍自動,宛若活物呼吸。若一觸碰,顯然會爆發出逆亂陰陽之威。
在這片妖異草海中央,一頭龐然巨獸匍匐于虛空之中。它獅首牛角,牛角卻只有一只,蟒身龍鱗,周身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古老氣息。其似乎感應到窺視,它猛然睜開巨目,目光如實質般穿透萬丈土壤與山巖雪峰,精準地鎖定了峰頂少女的身影。
“小女娃,”一道低沉而充滿誘惑力的聲音直接響在少女識海,“可想清楚了?若放我出世,你便是首功之臣!這億萬里山河,我可封你為王,享無盡尊榮!”
少女靜立如初,連衣袂都未曾飄動一下,仿佛那撼人心魄的承諾不過是過耳微風。
“如今、天地失晝,新一輪篩選已啟。即便我脫困而去,此界規則亦不會歸咎于你,你有何可懼?”巨獸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躁。
少女依舊沉默,如同化作了山巔的一座石雕,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表明她是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