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鋒一轉(zhuǎn),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語氣變得輕描淡寫卻更具威脅:“對了,大伯母,說來也巧,我前天傍晚恰好看見大伯用廠里的板車,偷偷往小樹林那邊的黑市運了好幾捆鋼廠的螺紋鋼呢……”
她故意湊近面色驟然慘變的王麗芬,壓低了幾分聲音,卻確保院門口那些豎著耳朵聽的鄰居們能隱約捕捉到關(guān)鍵詞。
“大伯母,您說,這倒賣國家計劃物資、挖社會主義墻角的罪過,要是讓廠里保衛(wèi)科,還有街道革委會的同志們知道了……會怎么處理?游街?批斗?還是……直接吃花生米啊?”
“你,你血口噴人,你個小畜生敢誣陷,”
王麗芬的嗓音瞬間劈了叉,尖利得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雞,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又由白轉(zhuǎn)青,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來,浸濕了額前那精心打理的羊毛卷。
謝清禾卻不慌不忙,轉(zhuǎn)身從旁邊的五斗柜抽屜里取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用指尖有節(jié)奏地、輕輕地敲擊著信封表面。
發(fā)出“篤、篤、篤”的輕響,每一聲都像重錘,狠狠敲在王麗芬瘋狂跳動的心尖上。
“是不是血口噴人,咱們現(xiàn)在就去鋼廠保衛(wèi)科,再請上革委會的同志,當(dāng)著大家的面,好好對一對倉庫的賬本和實際庫存,不就一清二楚了?”
她笑得像只狡猾的貓:“聽說最近上頭正在嚴(yán)打這方面,正要抓幾個典型,重重處理呢……”
王麗芬徹底慌了神,想要去搶謝清禾手里的東西,卻被對方輕巧躲了過去。
這時的王麗芬知道,不能把事情鬧大,先把小賤人手里的東西搶到再說。
只是幾個回合下來,東西沒有搶到,她的腿肚子卻有些發(fā)軟。
王麗芬一跺腳,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調(diào)轉(zhuǎn)槍頭撲向一直氣得說不出話、只會咳嗽的謝奶奶,聲音瞬間帶上了哭腔和哀求:“媽,媽您看看,您就眼睜睜看著這死丫頭這么紅口白牙地污蔑她親大伯,誣陷一個清清白白的革命工人嗎?這是要逼死我們?nèi)野。瑡屇旃芄芩f句話啊,”
“夠了,,”
一直顫巍巍坐著、強(qiáng)壓怒火的謝奶奶猛地站起身,順手抄起靠在墻邊的燒火棍,重重砸在地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老人混濁的眼睛里此刻迸發(fā)出銳利如刀的光芒,直直射向王麗芬,聲音因憤怒和失望而顫抖。
謝奶奶的聲音異常清晰,孫女把臺階都搭好了,那她就順勢把事情鬧大,反正這個老大媳婦從來沒有把他們老倆口放在眼里。
“老大媳婦,你還有臉叫我媽,當(dāng)年分家的時候是怎么白紙黑字立下字據(jù)的?我們老兩口跟著你們大房過,祖屋歸你們,老二兩口子凈身出戶,不分家里一針一線,”
“可是你們呢?”
謝奶奶氣得渾身發(fā)抖,用燒火棍指著王麗芬的鼻子:“哼,說得比唱得好聽,我和你爸跟你們才住了不到三個月,連口熱乎的飽飯都沒吃上幾頓,就被你和老大變著法兒地磋磨、擠兌,最后攆到老二家來了,走的時候連床像樣的厚棉被都不讓帶出來,”
她劇烈地喘著粗氣,用盡全身力氣指著腳下的地,一字一句道:“現(xiàn)在你站的這個屋子,是老二媳婦用她娘家當(dāng)初給的陪嫁錢,一塊磚一片瓦自己蓋起來的。”
“這房契上寫的是我老二媳婦的名字,一磚一瓦都跟你們老謝家祖產(chǎn)沒關(guān)系,”
“你們哪來的這么大臉皮上門來搶?還瞞著我們老兩口,私自給小禾報了下鄉(xiāng),想把她逼走,這筆賬我跟你爸還沒找你們算呢,你倒還有臉上門來逼逼賴賴,耀武揚威,”
謝奶奶情緒過于激動,話未說完便再次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幾乎喘不上氣,臉色憋得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