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抹布,用力擦了擦操作臺,像是要擦掉突然涌上來的情緒,再抬頭時,又恢復了那副爽利的樣子,只是眼里的水光騙不了人:“所以啊,隨他去吧。他就認這個老伙計。我就多給他打點肉,把坑坑洼洼都填滿,也算值了!”她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那笑聲爽朗依舊,卻比之前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淚崩了!!!不銹鋼的比搪瓷的結實!能陪她一輩子!】
【嗚嗚嗚……阿姨別擦了,我眼淚止不住了!】
【‘東西沒碎,人還在身邊,能一起吃飯,這日子就能過下去’暴擊!】
【這才是真正的奢侈品!無價!】
【薇薇!快拍飯盒!拍那些坑!拍那些愛的印記!】
我握著自拍桿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劉阿姨這平淡樸實的話語,像一顆裹著粗糲外殼的珍珠,內里是歷經歲月打磨后最純粹溫潤的光華。那些飯盒上的坑洼,此刻在我眼中不再是丑陋的傷痕,而是一個個沉默的勛章,記錄著生活的重壓,也銘刻著相濡以沫的堅韌。
“阿姨,”我的聲音有些發緊,帶著由衷的敬意,“謝謝您。這個故事……太珍貴了。”我調整鏡頭,小心翼翼地、充滿儀式感地對準了角落里那個被主人珍重捧著的舊飯盒,給了它一個特寫。那些凹凸不平的傷痕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反射著金屬特有的、鈍而執拗的光芒。
【截圖!瘋狂截圖!這就是愛情的模樣!】
【破銅爛鐵?不!這是無價之寶!】
【‘把坑坑洼洼都填滿’……阿姨用肉填,大爺用一輩子填!】
【薇薇今天功德圓滿!挖到寶藏了!】
我沒有打擾安靜吃飯的老李頭,只是遠遠地、充滿敬意地記錄下這一幕。劉阿姨又忙活開了,吆喝著后面來打飯的工人。工地的喧囂依舊,但這小小的食堂角落,卻彌漫著一種無聲的、厚重如山的溫情。
我在工地食堂停留了將近兩小時,直到午飯高峰過去。期間,劉阿姨抽空給我盛了滿滿一大碗飯菜,紅燒肉燉得軟爛入味,土豆吸飽了肉汁,小白菜清爽,西紅柿炒蛋酸甜可口。我拉著小拖車,坐在遠離工人們聚集的、一塊相對干凈的水泥預制板上,吃得格外香。直播間的觀眾們一邊“云吃播”,一邊還在熱烈討論著那個不銹鋼飯盒承載的故事。
告別時,劉阿姨塞給我兩個還溫熱的、她自己蒸的大饅頭,硬邦邦的,卻帶著面食最樸實的香氣。“路上墊墊肚子!閨女,一個人在外頭,不容易,照顧好自己!”她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手掌厚實有力。
“謝謝阿姨!您和李叔也保重身體!”我由衷地說。拉著小拖車離開工地大門時,回頭望去,劉阿姨正站在食堂門口,目送著我,臉上依舊是那爽朗如秋陽的笑容,朝我用力揮了揮手。
【阿姨再見!要幸福啊!】
【帶著饅頭的愛出發了!】
【今日份溫暖已充滿電!薇薇加油!】
離開喧鬧的工地,重新匯入城市的車水馬龍。午后的陽光變得熾烈,拉長的影子在身后拖曳。我拉著小拖車,輪子在平整的柏油路上發出輕快的嗡嗡聲。然而,這份輕快只持續了不到一小時。
前方,一條寬闊的主干道正在封閉施工。藍色的施工圍擋和高聳的“前方施工,請繞行”指示牌冷酷地宣告了此路不通。我站在指示牌前,攤開手機地圖,眉頭緊鎖。原定的路線被攔腰截斷。繞行?最近的可行路線在地圖上顯示為一條細細的灰線,需要先向西穿過一片老舊的、迷宮般的居民區,再折向北,路程幾乎翻倍。更要命的是,那片區域的衛星圖顯示綠意稀少,意味著很可能缺乏陰涼,而且道路狀況不明。
【啊?封路?慘!】
【繞行路線好遠!薇薇今天要走斷腿了!】
【拖車:我感覺我要散架了…】
【絲襪高跟鞋預警!前方高能!】
直播間一片哀嚎和擔憂。我深吸一口氣,對著鏡頭露出一個“兵來將擋”的笑容:“朋友們,徒步旅行嘛,計劃趕不上變化太正常了!不就是繞點路嗎?正好帶大家探秘老城區!出發!”我拉起拖車,毅然拐進了旁邊一條狹窄的、樹蔭稀疏的小巷。
老城區的路況比預想的還要糟糕。狹窄的巷子如同毛細血管,蜿蜒曲折。路面年久失修,坑洼遍布,有些地方鋪著破碎的水泥板,縫隙里頑強地鉆出野草;有些地方干脆是裸露的泥土,被車輪反復碾壓后形成一道道溝壑。我的定制粗跟短靴雖然穩固,但在這種路面上拉著滿載的拖車,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腳踝和小腿的肌肉時刻緊繃著。更要命的是,午后的烈日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空氣仿佛凝固了,彌漫著老舊房屋、垃圾堆和塵土混合的悶熱氣息。汗水迅速浸濕了我的后背,精心打理的卷發貼在額角和頸后,妝容在高溫下開始變得黏膩。
小拖車成了最大的負擔。原本輕便的鋁合金骨架,在持續顛簸和不斷調整方向以避開坑洼的拉扯下,仿佛重逾千斤。連接輪子的軸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更要命的是,在一個特別深的坑洼處,前輪猛地一陷,車身劇烈傾斜!我反應極快地用力拉住把手,才避免了側翻。但車筐里那個硬殼小化妝箱被顛了出來,“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雖然箱子結實沒摔壞,但這一下也讓我心頭一緊,趕緊停下來檢查,確保里面那些“不能見光”的小東西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