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則用木勺舀起鍋里的豆漿,小心地撇去浮沫。
鍋里的豆漿翻滾得越發歡騰,蒸汽彌漫。林薇站在溫暖的蒸汽里,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目光最終落在那巨大的石磨盤上。
磨盤的表面被經年累月的豆子和水流打磨得異常光滑,邊緣處甚至能反射出燈泡的微光。
尤其是推磨時著力點的位置,那凹痕更是深刻而圓潤,像一道被歲月溫柔刻下的年輪。
她忍不住走近兩步,輕聲問道:“大爺,這磨盤……用了很多年了吧?”
大爺停下動作,粗糙的大手撫摸著磨盤那光滑的邊緣凹痕,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驕傲和回憶的神情,聲音低沉卻清晰:“是啊,老伙計嘍。打我和她,”
他朝灶臺邊忙碌的大娘努了努嘴,“成家那會兒,它就在了。算算……快四十年嘍。”
他頓了頓,手指在那深深的凹痕里摩挲著,“你看這印子,就是磨出來的。一年三百六十天,除了過年歇幾天,天天都得推上幾個時辰。這石頭硬,人心更硬,磨著磨著,也就磨出印子來了。”
他的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卻透著一股磐石般的堅韌。
【四十年……我的天!】
【這凹痕就是時間的年輪啊!】
【“石頭硬,人心更硬”……大爺這話好有哲理。】
【相濡以沫四十年,推著同一盤磨……淚目了。】
這時,鍋里的豆漿似乎熬煮到了最佳狀態,濃郁的香氣達到了頂峰。大娘利落地用瓢舀起滿滿一瓢滾燙、雪白、細膩的豆漿,倒進灶臺邊一個洗刷得干干凈凈的粗陶大碗里。那豆漿濃稠得如同上好的牛奶,表面很快凝結出一層薄薄的、金黃色的“豆皮”(油皮),散發著最原始的豆類醇香。林薇甚至能聽到那滾燙的豆漿落入碗中時細微的“滋啦”聲。
大娘雙手穩穩地端著那碗熱氣騰騰、仿佛匯聚了所有精華的第一碗豆漿,沒有走向旁邊的桌子,也沒有遞給門口這位顯然是顧客的漂亮姑娘。她徑直走向還在石磨邊歇息的老伴。昏黃的燈光下,她端著碗的手顯得格外粗糙,指關節有些變形,指甲縫里還殘留著一點點洗不凈的豆渣痕跡,那是長年累月勞作留下的勛章。
“來,趁熱,趕緊喝了。”大娘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和,把碗穩穩地遞到大爺面前。那碗豆漿的熱氣氤氳上升,模糊了大爺有些溝壑縱橫的臉。
大爺似乎早已習慣,很自然地伸手去接,嘴里卻習慣性地念叨著:“哎呀,你先喝,你先喝,忙活一早上了……”
大娘的手卻沒有松開,反而把碗又往他面前送了送,語氣里帶著一絲嗔怪,更多的卻是林薇從未見過的、極其自然的關切:“少啰嗦!你嗓子眼淺,涼了又該咳個沒完。快喝,暖暖胃!”她微微蹙著眉,眼神卻緊緊盯著老伴,仿佛在監督一件頂重要的事情。
大爺看著遞到嘴邊的碗,又抬眼看了看老伴執拗的眼神,那布滿風霜的臉上忽然綻開一個有點無奈又極其溫暖的笑容,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行行行,聽你的。”他不再推辭,就著大娘的手,微微低頭,小心翼翼地沿著碗邊吸溜了一口滾燙的豆漿。白色的熱氣撲在他的臉上,他滿足地瞇起了眼睛,喉嚨里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嗯……真香,真熨帖!”
【啊啊啊!!!第一碗是給大爺的!】
【“你嗓子眼淺,涼了又該咳個沒完”……這細節暴擊!】
【大娘那眼神!天吶,我看到了什么!是光!是光啊!】
【嗚嗚嗚……破防了!四十年相守,就藏在這一碗豆漿里!】
【薇姐!薇姐你怎么不說話?鏡頭在抖?】
林薇舉著手機,整個人仿佛被釘在了原地。鏡頭確實在微微地顫抖。她看著大娘那雙端著碗的、布滿歲月痕跡的手,看著大爺低頭喝豆漿時那毫不掩飾的滿足笑容,看著大娘凝視老伴時眼中那專注的、帶著嗔怪卻無比溫柔的光芒……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猛地沖上她的鼻腔,狠狠地撞向她的眼眶。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了,又酸又脹。
她見過太多浮華世界的“深情”。名流晚宴上價值連城的珠寶相贈,私人島嶼上精心策劃的浪漫告白,社交媒體上動輒百萬點贊的恩愛秀場……那些華麗的光影,此刻在這昏黃簡陋的豆腐坊里,在這碗樸素滾燙的豆漿面前,在兩位老人平淡無奇卻又重逾千鈞的對話中,瞬間褪盡了所有顏色,變得蒼白而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