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林薇耳中,也傳入了直播間數萬觀眾的耳朵,
“我老頭子,以前是這山里有名的‘藥簍子’,背著他的大藥簍,翻山越嶺,溝溝坎坎里的好藥材,就沒有他找不到的。”
她的語氣里滿是懷念和驕傲。
“我嘛,娘家在離這兒幾十里外的壩子上,家里是開染坊的。年輕那會兒,手也還算巧,繡點花啊鳥啊,補貼家用。”
老婆婆說著,下意識地抬起手,摩挲了一下自己靛藍色粗布褂子的袖口,仿佛還能摸到當年繡花的絲線觸感。
“十七歲那年,他背著他的大藥簍,到壩子上收藥材,路過我家染坊門口。我正坐在門口石階上,對著日頭繡一方帕子…”
老婆婆的眼神變得朦朧起來,嘴角噙著一抹少女般的羞澀笑意:
“他呀,就站在那里看,傻愣愣地看,藥簍子都忘了放下來。后來他說,那天日頭正好,照在我繡花的針尖上,亮閃閃的,晃了他的眼,也晃了他的心。”
山風吹過,澗水潺潺,仿佛在為這個古老的故事伴奏。
“再后來?”
老婆婆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帶著一絲狡黠和義無反顧的決絕,
“他膽子大得很咧!托了媒人上門。我爹娘嫌他是山里人,窮,又沒個定所,風里來雨里去的,死活不同意。我就…跟著他跑了唄!”
她輕描淡寫地說出那個在當年驚世駭俗的決定,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翻山越嶺,走了整整兩天兩夜,才走到這山坳坳里,他以前搭的一個小木棚。腳底板都磨出了血泡!”
老婆婆搖搖頭,語氣里卻沒有絲毫后悔,只有歷經風雨后的坦然,
“我爹氣得跳腳,我娘哭腫了眼睛。可我這人,犟啊!認準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我就想著,他背著他的藥簍,我帶著我的繡花針,日子總能過下去吧?”
她翻動著紫蘇葉,陽光照在她布滿皺紋卻異常平靜的臉上:
“開頭那幾年,是苦。山里潮濕,棚子漏雨,吃的東西也少。可他人好,心細,采藥回來,總記得給我帶把山果,或者摘朵開得最好的野花插在破瓦罐里。我繡點東西,他下山換藥材時,就偷偷幫我帶去壩子上的繡莊,換點鹽巴針線。慢慢地,攢了點錢,自己動手,一石一木,蓋起了房子,就是現在山下那間客棧的雛形…后來,又有了娃兒…日子啊,就像這山里的溪水,看著平平靜靜,其實一直在往前流,流著流著,就流到了現在。”
老婆婆的聲音不高,語速平緩,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只有柴米油鹽的浸潤和相濡以沫的堅韌。
她指了指山澗對面一處向陽的山坡:
“喏,老頭子就在那坡上睡著哩。他走前說了,就愛守著這片山,看著他采了一輩子的藥草生生不息。我呢,就守著他,順便守著他留下的這點本事,曬曬藥,幫幫過路的人,心里頭踏實。”
陽光暖暖地灑在老婆婆花白的頭發和靛藍的褂子上,她臉上的皺紋在光線下顯得深邃而柔和,如同山間古老的巖石,沉默卻蘊藏著無盡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