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那可多嘍!”
她語氣輕快,
“住店的客人,來來往往,天南地北的都有。有專門來爬雪山的年輕人,有扛著‘長槍短炮’拍鳥的攝影師,也有像你一樣,不緊不慢徒步看風景的…”
她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么特別的事,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些,帶著點感慨:
“不過,最讓我忘不了的,還是好多年前遇到的一個大姐。那會兒,我這客棧剛弄起來不久,條件比現在還簡陋。”
王姐的思緒似乎飄回了過去:
“那大姐看著得有五十多了吧?穿得很樸素,但特別干凈利索,背著一個洗得發白的帆布包,一個人來的。她話不多,就問我附近山上,以前采藥人常走的那條老路還在不在。”
“我就給她指了路,就是今天你上來那條路的分岔,更陡更難走,現在幾乎沒人走了。她謝過我,第二天一大早就背著包上山了,天黑透了才回來。一連好幾天,天天如此。我看她回來時累得臉色發白,但眼睛亮得嚇人,就忍不住問她。”
王姐喝了口湯,似乎在組織語言:
“她這才告訴我,她年輕的時候,是江南那邊有名的繡娘,手藝特別好。后來,愛上了一個來收絲綢的貨郎。那貨郎,就是我們這邊山里出去的采藥人,農閑時跑跑貨。她家里死活不同意她嫁到這么遠、這么窮的山溝溝里來。她就…跟著那貨郎私奔了。”
又一個關于“私奔”的故事!林薇的心弦被輕輕撥動,屏息凝神地聽著。
“兩人回到這山里,日子開頭也是苦。”
王姐的敘述帶著對往事的唏噓,
“那男人心疼她,不想讓她跟著自己鉆老林子吃苦采藥,就重操舊業,當起了貨郎,走得更遠,時間也更長。她就在家等他,守著一個小院,繡點東西,日子倒也平靜。她說,每次他出門前,都會在山口那棵最大的老松樹下跟她告別,說‘你等著,我這次出去,一定給你帶塊最好的蘇綢回來!’她就笑,說‘我不要綢子,你平安回來就好’。”
王姐的聲音低沉了些:
“后來…有一次,他出去,就再也沒回來。聽說是路上遇到了劫道的…人沒了,連尸骨都沒找回來。她不信,總覺得他可能是在哪里耽擱了,或者受傷了被誰救了。她等啊等,等了幾十年。后來,娘家的人找來了,勸她回去。她不肯,說‘他讓我在山上等著,說會給我帶蘇綢回來,我得等他。’”
堂屋里很安靜,只有雞湯的香氣幽幽浮動。
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山風穿過窗欞,帶來低低的嗚咽。
“再后來,娘家那邊也漸漸斷了聯系。她就一個人,靠著給人縫補刺繡,守著那個小院,守著山口。直到年紀越來越大,實在做不動了,才被遠房親戚接去了城里養老。”
王姐嘆了口氣,
“她說她這次回來,就是想了卻一樁心事。她要去走走他當年采藥常走的那條老路,去山口那棵老松樹下再坐一坐。她說,‘我知道他回不來了,我就是想再看看他看過的山,走一走他走過的路。這樣,在那邊見著了,我還能跟他說說,山里的杜鵑花,是不是還開得跟以前一樣好?’”
王姐講完了,堂屋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灶膛里柴火燃燒發出的噼啪聲顯得格外清晰。
這個故事沒有山澗婆婆的故事那樣圓滿,帶著無法彌補的遺憾和漫長的等待,卻同樣沉淀著一種令人心頭發燙的、近乎固執的深情。
林薇靜靜地聽著,雞湯的暖意似乎流遍了四肢百骸,而心口處,卻因為這份沉重的守候而泛起酸澀的感動。
她想起了老婆婆那句“守著山,守著愛人”,想起了那背藥簍的身影。
原來這莽莽群山之中,竟藏著如此多平凡女子用一生書寫的、關于愛與等待的史詩。
“那位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