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著,在一片“主播再見!”“明天見!”“支持大姐!”的彈幕浪潮中,緩緩關閉了直播。
屏幕暗下去的瞬間,堂屋里恢復了寧靜,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和灶膛里柴火偶爾發出的噼啪輕響。
王春蘭看著林薇放下手機,臉上還帶著點懵懂的好奇:“這就……說完了?真有人聽啊?”
“嗯!很多人聽!大家都被您和茶園的故事打動了!”林薇用力點頭,眼神亮晶晶的,“大姐,您再跟我多說說合作社的事吧?比如怎么炒茶?怎么定價?還有您剛才說的,那七戶人家一起開荒的事……”
“行啊!這有啥不能說的!”王春蘭一聽這個,立刻來了精神,剛才的局促一掃而空,臉上又煥發出那種充滿干勁的光彩。她挪了挪小板凳,湊近了些,粗糙的手指點著賬本上的記錄,聲音洪亮起來:“喏,你看這里,記的就是去年秋天收的茶青……”
窗外,雨勢漸漸變小,從瓢潑轉為細密的雨絲。山間的霧氣在雨幕中升騰、聚散,將遠處的茶山暈染成一幅流動的水墨。
空氣中彌漫著濕潤泥土的腥氣和茶葉被雨水沖刷后更加清新的芬芳。小小的農家堂屋里,暖意融融。
一個素面朝天的城市女孩,和一個雙手粗糙的農婦大姐,頭挨著頭,沉浸在一本寫滿數字的賬本和那些關于汗水、泥土與希望的故事里。
那些數字,仿佛帶著溫度,記錄著石頭坡如何一寸寸變綠,記錄著曾經的迷茫如何被堅定的雙手一點點驅散,記錄著“云頂青霧”的茶香,如何從這深山之中,倔強地飄向遠方。
傍晚時分,持續了一天的雨終于徹底停了。被雨水洗刷過的天空呈現出一種純凈通透的寶石藍色,幾縷金紅色的晚霞懶洋洋地掛在山尖。濕漉漉的山林間蒸騰起薄薄的霧氣,空氣清冽得如同冰鎮過的山泉,深深吸一口,五臟六腑都被滌蕩得干干凈凈。
王春蘭家的灶屋里飄出誘人的食物香氣。林薇換回了自己那身已經晾得半干的羊絨連衣裙,雖然不復最初的嶄新挺括,但柔軟的質地依舊舒適。她沒有再化妝,素凈著一張臉,只涂了層潤唇膏,長發隨意地挽了個松松的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優美的脖頸線條。她坐在小馬扎上,幫著王春蘭往土灶里添柴火,火光映著她清亮的眼睛和唇邊恬淡的笑意。
“妹子,嘗嘗這個!”王春蘭揭開大鐵鍋的木蓋,一股濃郁的、混合著臘肉咸香和山筍清甜的熱氣撲面而來。鍋里燉著的是當地特有的“腌篤鮮”升級版——臘豬蹄膀燉高山雷筍。暗紅色的臘蹄膀被燉得皮酥肉爛,顫巍巍地浸在奶白色的濃湯里,旁邊是嫩黃鮮脆的雷筍段,還有吸飽了湯汁精華的百葉結和幾塊老豆腐。湯面上浮著一層金黃的油花,香氣霸道地占據了整個灶屋。
“這筍是今早冒雨去后山掰的,最嫩的時候!臘肉是去年冬天自家腌的,用松樹枝熏過,香得很!”王春蘭用大勺舀起滿滿一勺,盛進粗瓷大碗里,遞給林薇,“快趁熱吃!驅寒又管飽!”
林薇接過那沉甸甸、熱騰騰的大碗。臘肉特有的咸鮮混合著春筍的清新甘甜,還有那濃郁醇厚的湯底,瞬間俘獲了她的嗅覺。她夾起一塊筍,送入口中。牙齒輕輕一碰,筍肉便脆生生地斷開,鮮嫩無比,帶著雨后山林特有的清冽甘甜,毫無澀味。再喝一口湯,滾燙、濃厚,臘肉的豐腴咸香完美地滲入湯中,與筍的鮮甜交融,形成一種層次豐富、直擊靈魂的鮮美,暖意從舌尖一路熨帖到胃里,舒服得讓人忍不住喟嘆。這質樸而豐盛的山野滋味,帶著土地的溫度和人情的暖意,比任何米其林餐廳的珍饈都更讓她動容。
“太香了!大姐,您手藝真好!”林薇由衷地贊嘆,吃得額頭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王春蘭看她吃得香,比自己吃還高興,樂呵呵地說:“好吃就多吃點!鍋里還有!”她自己也端了一碗,就著灶膛的余溫,兩人在彌漫的香氣和溫暖的氛圍里,一邊吃著,一邊聊著合作社的趣事,小小的灶屋里充滿了輕松愉快的笑聲。
飯后,暮色四合。王春蘭打著手電筒,堅持把林薇送到了村口那家干凈整潔的農家客棧。林薇的小推車已經被王春蘭的大兒子幫忙拉了過來。
“妹子,出門在外,住客棧方便些,有熱水,睡得也踏實。”王春蘭把手電筒的光打在客棧的門牌上,叮囑道,“明天要是天晴路好走了,你再出發。要是還下雨,就多待一天!別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