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子后面,豎著一塊用硬紙板做的小招牌,上面用毛筆寫著幾個樸拙有力的大字:“修拉鏈,老沈,二十年。”字跡邊緣已有些模糊,顯然經(jīng)歷了多年的風(fēng)吹日曬。攤主沈師傅,看上去六十多歲,頭發(fā)花白,梳得很整齊,臉龐黝黑,皺紋深刻,像大地的溝壑,但一雙眼睛卻清亮有神,透著專注和溫和。他穿著一件洗得褪色但干干凈凈的深灰色夾克,里面是普通的白汗衫,此刻正低著頭,鼻梁上架著一副用膠布纏著一條腿的老花鏡,全神貫注地用一把小巧的尖嘴鉗對付著手里一條牛仔褲上頑固的銅質(zhì)拉鏈頭。他粗糙的手指動作卻異常靈巧穩(wěn)定,捏著一個小巧的銅質(zhì)拉鏈頭,仔細(xì)地嵌入歪斜的齒槽中,再用一把小錘子輕輕敲擊固定,發(fā)出細(xì)微而清脆的“嗒、嗒”聲。
林薇推著小車走近的聲音驚動了沈師傅。他抬起頭,扶了扶滑下來的老花鏡,看到眼前這個推著時尚小車、妝容精致、穿著考究裙裝的年輕姑娘,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隨即化為樸實熱情的笑容:“姑娘,修拉鏈啊?還是路過看看?”
林薇停下腳步,被這個小攤和攤主身上那種沉靜專注的氣質(zhì)所吸引。她對著直播鏡頭輕聲說:“寶寶們,遇到一位老師傅,我們看看。”然后轉(zhuǎn)向沈師傅,笑容明媚:“師傅您好!您這攤子真特別,工具好多啊!”她好奇地打量著那些分門別類的零件。
“嗨,吃飯的家伙什兒,用了半輩子,順手了。”沈師傅憨厚地笑笑,放下手中的活計,“別看這小玩意兒不起眼,門道多著呢。銅齒的力道、尼龍的韌性、樹脂的脆性,修法都不一樣。”他指著工具箱里那些小格子,如數(shù)家珍,“這都是經(jīng)驗,亂放可不行,耽誤工夫。”
林薇的目光被沈師傅的專注和工具箱的井然有序所吸引。她注意到旁邊馬扎上放著的一個硬殼筆記本,翻開的一頁上用鉛筆工整地畫著各種拉鏈結(jié)構(gòu)的分解圖,旁邊密密麻麻標(biāo)注著小字。她心中一動,在沈師傅旁邊一塊干凈的石階上坐了下來。坐下的瞬間,深藍(lán)色的A字裙擺微微向上提起一小截,恰好露出了被那漸變紫羅蘭絲襪包裹的膝蓋上方幾厘米的區(qū)域。晨光穿透薄霧,溫柔地灑落,清晰地映照出絲襪上那條筆直、精致的接縫線。那一道細(xì)微的縫合線,如同點睛之筆,在夢幻的紫霧中勾勒出含蓄而性感的輪廓,無聲地訴說著織物背后的精工細(xì)作。
沈師傅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落在那截絲襪上,尤其是那條縫線處。他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像是老匠人發(fā)現(xiàn)了上好的材料。他放下鉗子,身體微微前傾,語氣帶著一種發(fā)現(xiàn)同好般的驚喜:“姑娘,你這絲襪……不簡單啊!這縫線!”他指著林薇膝蓋上方露出的那截襪口邊緣,“看這走線!細(xì)密勻稱,針腳幾乎看不見,用的是老式‘埋骨縫’的手法!還有這收口,”他又指了指襪口邊緣那圈幾乎與襪身融為一體的加固帶,“雙層包邊,機(jī)器做不到這么服帖圓潤,至少得是老師傅手工鎖的邊!這種老手藝現(xiàn)在不多見嘍,講究得很!你這條拉鏈,哦不,這絲襪的做工,地道!”他顯然有些激動,把絲襪的縫線口誤說成了拉鏈,但那份對精良工藝的識別和贊賞卻無比真誠。
林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絲襪,驚訝于沈師傅眼光的毒辣。這條絲襪確實出自一個堅持手工細(xì)節(jié)的小眾奢侈品牌。“師傅您眼力真好!”她由衷贊嘆。
“干這行久了,看東西習(xí)慣看‘筋骨’,看門道。”沈師傅擺擺手,臉上帶著一絲自豪的笑意,“就跟修拉鏈一樣,看著是小事,可要修得又快又好,不傷布料,讓主顧滿意,里頭的講究可多了去了。”
“您修了多久了?”林薇問,同時將手機(jī)鏡頭稍微調(diào)整,讓直播間的觀眾也能清晰地看到沈師傅和他那些神奇的工具零件。
“整整二十年嘍!”沈師傅伸出兩根手指,語氣里帶著一種平淡卻厚重的感慨,“以前在國營服裝廠的維修車間,后來廠子……沒了。下崗了,總得吃飯,也有這門手藝,就支了個攤子。”他拿起旁邊那個硬殼筆記本,翻開幾頁,上面除了圖紙,還有密密麻麻的手寫記錄,“開始那幾年,手生,加上拉鏈這玩意兒,看著簡單,修起來各種毛病都有,齒崩了,頭卡了,布帶毛了……修壞的可不少。”他笑著搖搖頭,那笑容里沒有苦澀,只有一種過來人的豁達(dá),“頭幾年,少說也修壞過幾千條吧?加起來,這二十年,經(jīng)手修壞又返工、或者實在救不回來的拉鏈,怕是有三萬條嘍!”
【三萬條?!天啊!】
【老師傅太實在了,這都記得!】
【修壞三萬條還能堅持二十年?這毅力!佩服!】
【感覺老師傅的故事要來了!】
這個驚人的數(shù)字讓直播間的彈幕瞬間爆炸。林薇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三萬條?那您……”
“是不是覺得我這手藝不行?”沈師傅哈哈笑起來,聲音爽朗,眼角的皺紋舒展開,“熟才能生巧嘛!壞一條,就琢磨一條。為啥壞?是力道不對?工具用錯了?還是這拉鏈本身的材質(zhì)就有問題?每修壞一條,就多懂一點門道。”他拿起一把形狀特別的小銼刀,“看這個,就是我自己磨的,專門對付那種合金齒崩了茬口又卡在布帶里的,以前沒有,修壞好幾條才琢磨出來。”他又拿起一個帶著細(xì)小凹槽的頂針,“還有這個,對付尼龍拉鏈齒脫線最管用,也是修壞了好多條才找到最趁手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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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工具,眼神變得溫和而深遠(yuǎn):“這手藝啊,就是靠這些‘壞’積累起來的。后來手穩(wěn)了,眼準(zhǔn)了,心也靜了,壞的就越來越少了。現(xiàn)在啊,除非是那種徹底銹死爛透了的,一般都能給它‘救’回來。”語氣里帶著一份老匠人的篤定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