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窯堡兵工廠的火炮研發車間,經過緊鑼密鼓的內部整修和設備基礎澆筑,總算不再是那個四面透風、只有個空殼子的“大廠房”了。地面鋪上了夯實的三合土,幾個關鍵設備的基礎墩子凝固得結結實實,預留的吊裝葫蘆也掛上了房梁。雖然那臺至關重要的蘇式大型鏜床和炮彈生產線還在運輸隊的騾馬背上顛簸著,但車間里已經隱隱有了一種“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架勢。
這“東風”之一,就是那兩臺費盡周折才運回來的、堪稱“鎮廠之寶”的廢舊山炮。此刻,它們正靜靜地躺在車間中央空地上,渾身布滿紅銹和泥土,炮輪歪斜,膛內污濁,活像兩個剛從古墓里挖出來的老古董,與周圍略顯嶄新的環境格格不入。但全廠上下,尤其是被林烽點將進入火炮研發小組的成員們,看它們的眼神卻如同看著絕世珍寶。
“好家伙,可算是把這倆‘老爺’請回來了!”機修車間主任牛大力圍著山炮轉了兩圈,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冰冷的炮管,發出沉悶的響聲,“這銹蝕得可不輕,拆起來怕是得費老鼻子勁了!”
技術科的陳工則拿著個小本子,戴著白手套,小心翼翼地這里摸摸,那里看看,眉頭微蹙:“結構比想象中復雜……這炮閂、這復進機……都是精密玩意兒,拆解時必須萬分小心,不能損壞了原始結構,否則就失去研究價值了?!?/p>
林烽站在一旁,目光灼灼。他知道,直接仿制火炮對于毫無經驗的瓦窯堡兵工廠來說,無異于癡人說夢。眼前這兩門雖然破舊、但結構基本完整的山炮,就是最好的老師!拆解它們,了解每一個部件的功能和配合關系,測量出關鍵數據,是邁向火炮自主研發不可逾越的第一步。
“光靠咱們這些人,怕是啃不動這兩塊硬骨頭?!绷址殚_口道,目光掃過牛大力、陳工,以及旁邊一臉興奮又帶著點茫然的趙永強等年輕骨干,“咱們缺一樣東西——真正擺弄過炮的人的經驗!”
他這話一出,眾人都愣了一下。牛大力撓頭:“廠長,咱們廠里,打鐵造槍的行家不少,可這玩炮的……還真沒有?!?/p>
“廠里沒有,不代表別處沒有?!绷址槲⑽⒁恍?,胸有成竹,“我已經通過上級聯系了兄弟部隊——晉綏軍區的兵工部門。他們那邊有一些曾經參與過山炮維修的技工,是真正的‘老炮手’。上級已經同意,調派兩名經驗最豐富的晉軍技工,來支援我們一段時間!”
“晉軍來的老師傅?”牛大力眼睛一亮,“那敢情好!有明白人指點,咱們這瞎子摸象就能快多了!”
陳工也推了推眼鏡,表示贊同:“確實,實踐經驗無比寶貴,能讓我們少走很多彎路。”
幾天后,兩位來自晉綏軍區的技工果然到了。一位姓王,約莫五十歲年紀,頭發花白,臉上皺紋如同刀刻,但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手指關節粗大,布滿老繭,一看就是常年和鋼鐵打交道的老匠人。另一位姓李,年紀稍輕,也有四十上下,話不多,顯得很沉穩。
林烽親自帶著研發小組的核心成員迎接。一見面,林烽就熱情地握住老王師傅的手:“王師傅,李師傅,一路辛苦了!你們可是我們請來的‘活神仙’??!咱們廠能不能邁出造炮這一步,全指望二位指點迷津了!”
老王師傅是個爽快人,操著濃重的山西口音笑道:“林廠長太客氣了!都是革命工作,分啥你我?咱們晉綏軍和你們八路軍是一家!聽說你們要自己造炮,俺們佩服得很!有啥需要俺們老哥倆出力的,盡管吩咐!別的不敢說,這七五山炮(指75mm口徑山炮),俺們拆過、修過不少,里頭的門道,多少知道點!”
寒暄過后,眾人徑直來到車間那兩門廢舊山炮前。一看到炮,老王師傅的眼神立刻就變了,像是老獵人看到了熟悉的獵物。他圍著炮轉了一圈,這里敲敲,那里聽聽,又俯身看了看炮膛,嘴里嘖嘖有聲:“嗯,是正經的‘晉造一三式’山炮,老伙計了……看這銹蝕程度,怕是有些年頭沒動彈了,可惜了的……”
李師傅則更細致,已經拿出隨身帶的簡單工具,開始檢查炮閂是否能活動,復進機有沒有漏油(雖然早就干涸了)。
“王師傅,您看,這拆解工作,從哪里入手比較穩妥?”林烽虛心求教。
老王師傅捋了捋袖子,指著炮身和炮架的連接處:“林廠長,拆炮跟看病一樣,得講究個望聞問切,循序漸進!不能上來就動大手術。咱得先從外圍開始,把炮架、車輪這些附件卸下來,最后再動核心的炮管和炮閂。”
他走到炮尾,指著復雜的炮閂機構:“尤其是這兒,炮閂!這是火炮的心臟,最精密,也最嬌氣!拆的時候,每一個零件的位置、順序、朝向,都得記清楚,畫下來!差一絲一毫,裝回去就可能打不響,甚至炸膛!”
“對!圖紙!必須要有詳細的圖紙!”陳工立刻接口,揚了揚手里的本子和鉛筆,“王師傅,您來指揮,我們來記錄、測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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