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窯堡兵工廠的精密零件車間,如今已是廠里最“金貴”的地方。那幾臺精密銑床和坐標鏜床運轉的嗡鳴聲,在工人們聽來,比什么音樂都悅耳。可這悅耳的背后,卻藏著林烽和陳工的一塊心病——能干得了這精細活兒的熟練工,實在太少了!車間里主要就靠韓師傅等寥寥幾位老師傅撐著,年輕人們有心學,但缺乏系統性的指導和上手機會,進步緩慢。
這天,林烽又在精密車間里轉悠,看著韓師傅全神貫注地操作銑床加工一個重機槍的齒輪,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旁邊幾個年輕學徒瞪大眼睛看著,想幫忙又不知從何下手。林烽忍不住對旁邊的陳工嘆道:“老陳,這么下去不行啊。韓師傅他們幾個就是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精密加工是未來趨勢,咱們得盡快培養出一批能頂上的新手才行!”
陳工推了推眼鏡,也面露難色:“廠長,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這精密加工,不光要懂圖紙,更要懂機器、懂材料、懂切削原理,經驗非常重要。咱們自己摸索,速度太慢了。”
正巧,之前來幫忙拆解山炮、經驗豐富的晉軍技工李師傅,因為原部隊轉移,暫時留在了瓦窯堡根據地協助工作。林烽得知這個消息,腦子里靈光一閃,猛地一拍大腿:“有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李師傅不就是現成的老師嗎?他擺弄這些精密機床的年頭,比咱們廠里有些小伙子的歲數都大!”
他立刻找到李師傅,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李師傅是個悶葫蘆,平時話不多,但一提到機床和技術,眼睛就放光。他聽了林烽的請求,沉吟了片刻,甕聲甕氣地說:“林廠長,俺就是個干活兒的,嘴笨,怕講不好,耽誤了娃子們。”
林烽趕緊說:“李師傅,您太謙虛了!您這身本事,就是最好的教材!不用講得多花哨,就把您怎么干活兒的,為什么這么干,手把手教給年輕人就行!咱們軍工夜校,正缺您這樣有真才實學的老師呢!”
在李師傅還有些猶豫的時候,林烽已經雷厲風行地安排起來。他讓趙永強在軍工夜校的基礎上,立刻開設“精密加工專項培訓班”,首批從各車間選拔了三十名有一定文化基礎、手腳靈巧、有培養潛力的年輕工人和學徒。同時,協調精密零件車間,拿出固定的非生產時間,作為學員的實操場地。
“同志們!”在夜校的臨時教室里,林烽對著三十雙充滿渴望的眼睛做動員,“咱們兵工廠要發展,光能掄大錘不行,還得會玩‘繡花針’!從今天起,咱們夜校增設‘精密加工課’,由經驗豐富的晉軍李師傅給大家主講!目的只有一個:盡快把你們培養成能操作精密機床、加工高精度零件的技術尖兵!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學!”
“是!廠長!”學員們異口同聲,聲音里充滿了興奮與期待。
李師傅站在講臺上,看著下面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顯得有些拘謹,他搓了搓布滿老繭的手,開口還是那股子濃重的山西口音:“同……同志們,俺叫李鐵柱,大伙兒叫俺老李就行。俺不會講啥大道理,就說說咋伺候好這些機床……”
他拿起一支粉筆,在黑板上畫了個簡單的銑床主軸示意圖,開始講解第一課——“主軸轉速匹配”。
“干不同的活兒,用不同的刀,車不同的料,這主軸的快慢就得跟著變,不能一個勁兒傻轉!”李師傅一邊說,一邊在黑板上列出他多年總結的“不同材質對應轉速表”,“比如車軟點的銅、鋁,轉速可以高些;車硬鋼,轉速就得降下來,不然刀頭磨損快,活兒也干不漂亮……這就好比拉磨,驢走得快了,磨盤轉得飛起,面卻磨不細,還容易把驢累趴下!”
他這個形象的比喻,把臺下的學員們都逗樂了,也在笑聲中記住了轉速匹配的重要性。
接著,他又講解“進給量控制”。
“這刀往前走的速度,也有講究。太慢了,效率低;太快了,容易崩刀,零件表面也粗糙。”李師傅用手比劃著,“一般啊,咱們控制在每轉零點一到零點三毫米之間,具體看情況和手感。這就好比寫字,筆走得太快,字就潦草;一筆一劃,才能寫出好字。”
他還分享了自己判斷進給量是否合適的“土辦法”——聽聲音、看切屑。“聲音順暢,切屑連續均勻,顏色正常,這進給量就差不多對了!”
理論講解深入淺出,結合了大量實際案例。學員們聽得津津有味,以前很多模糊的概念漸漸清晰起來。
當然,重頭戲還是實操。在精密零件車間,李師傅將三十名學員分成幾組,輪流上機。他親自示范如何裝夾工件、如何選擇刀具、如何設定轉速和進給量。他操作機床時,那種人機合一般的沉穩與精準,讓所有學員嘆為觀止。
“看好了,手要穩,心要靜,”李師傅一邊緩慢搖動手柄,一邊講解,“感覺刀尖接觸工件的那一下,手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