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他尋了個呈送整理好的河道糾紛摘要的由頭,再次求見張彪。
書房內(nèi),燭火搖曳。張彪端坐案后,聽完陳駿“惶恐不安”地稟報碼頭聽聞的“謠言”后,并未立刻表態(tài),枯瘦的手指緩緩敲擊著光滑的桌面,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目光深邃難測,良久,才淡淡開口,語氣平靜無波:“江湖流言,蜚短流長,何足掛齒?做好你分內(nèi)之事即可,無需自擾。”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制意味,意圖將事情淡化處理。
陳駿心中冷笑,知張彪意在穩(wěn)住自己,暗中觀察風(fēng)向,甚至可能已開始權(quán)衡利弊。他臉上適當(dāng)?shù)芈冻鋈玑屩刎?fù)又帶著一絲難以消散的憂慮的神情:“舵主明鑒!只是……屬下人微言輕,死不足惜,唯恐這些宵小之輩賊心不死,暗中對分舵不利,或是借機生事,損了舵主清譽,擾了幫中安定……那屬下就萬死莫贖了!”
張彪眼中精光一閃,如同暗夜中的閃電,冷哼一聲,一股無形的煞氣彌漫開來:“跳梁小丑,魑魅魍魎,焉敢窺我門戶?本座自有分寸。你近日無事,少外出便是,安心待在舵中。”最后一句,已是帶著命令的口吻。
“是,屬下明白!定當(dāng)謹(jǐn)遵舵主吩咐!”陳駿恭敬退下。張彪的反應(yīng),在他意料之中,既不想立刻撕破臉皮,也絕不會輕易提供實質(zhì)性庇護,而是采取了暫時觀望、收縮防御的姿態(tài)。他需要再添一把火,將威脅更直接、更血淋淋地擺在張彪面前。
當(dāng)夜,子時剛過,萬籟俱寂,月色被濃云遮蔽,天地間一片墨黑。陳駿并未入睡,而是在房中靜坐練氣,心神與那絲氣感相合,體悟著“意如流水,氣隨其動”的微妙境界。突然,他耳廓微不可察地一動,遠超常人的敏銳感知,捕捉到院墻外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絕非夜行動物所能發(fā)出的、類似衣袂掠過草尖的窸窣聲!緊接著,一絲若有若無、卻帶著草原腥膻與血腥氣的異樣氣息,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探入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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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對方果然按捺不住,開始行動了!而且選擇夜探分舵,顯然殺心極重,且有恃無恐!
陳駿心臟狂跳,氣血一陣翻涌,卻強行以強大意志力鎮(zhèn)壓下去,保持極致的冷靜。他沒有驚呼示警,也沒有試圖硬拼,那是以卵擊石。他悄無聲息地吹熄油燈,身形如鬼魅般滑至窗邊陰影最濃處,將自身氣息收斂到近乎龜息的狀態(tài)。同時,他刻意運轉(zhuǎn)心法,在體內(nèi)制造出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受驚后氣血本能翻騰、卻又被強行壓抑的波動——他要讓潛伏在暗處、張彪派來的監(jiān)視者“感覺”到異常,卻又無法確定具體情況,從而將“夜有窺探”的信息,通過監(jiān)視者的口,傳遞到張彪耳中!
果然,窗外那道陌生而陰冷的氣息在廂房附近徘徊片刻,似乎察覺到了那絲微弱的氣血波動,停頓了一下,但旋即因分舵內(nèi)巡夜隊伍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迅速遠遁,消失得無影無蹤。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陳駿便立刻求見張彪,將昨夜“隱約察覺窗外似有異動、氣息陰冷陌生、絕非本幫兄弟,且?guī)е还勺印钡靥赜械男入秲骸钡那闆r,以一副“驚魂未定、后怕不已”的姿態(tài)稟報,并刻意強調(diào)了那氣息的“陌生”與“北地”特征,將矛頭直指“血狼部落”!
這一次,張彪的臉色終于陰沉下來,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天空。對方竟敢夜間潛入分舵核心區(qū)域窺探,這已是對他權(quán)威赤裸裸的挑釁!他目光銳利如鷹隼,死死盯了陳駿半晌,仿佛要判斷他話語的真?zhèn)闻c夸張程度,才從牙縫里緩緩擠出一句:“此事本座已知曉。看來,有些人是活得不耐煩了,真當(dāng)我漕幫無人不成!”語氣中已帶上了森然冰冷的殺意。
陳駿心中稍定,知道這把火已經(jīng)點著,張彪已意識到,對方的威脅不僅針對陳駿個人,更是直接挑釁漕幫和他的威嚴(yán)!保住陳駿,某種程度上就是維護他張彪的顏面和掌控力!
然而,就在陳駿暗中松了口氣,以為暫時穩(wěn)住了局面,爭取到些許緩沖時間時,當(dāng)天下午,一個更壞、更血腥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般傳回分舵!一名每日固定外出采買伙食的低級幫眾,在返回分舵必經(jīng)的一條僻靜巷弄里,被人發(fā)現(xiàn)身中數(shù)刀,慘遭殺害!傷口猙獰外翻,手法兇殘利落,絕非尋常街頭斗毆所致!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尸體旁的青石板地上,用受害者自身的鮮血,畫了一個簡陋卻充滿了蠻荒、暴戾氣息的——猙獰狼頭圖案!
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在分舵內(nèi)蔓延,一時間,人心惶惶,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每個人!這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挑釁!“血狼部落”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宣告了他們的存在、他們的決心以及他們的殘忍!目標(biāo)直指陳駿,甚至不惜以殘殺無辜幫眾來立威!
剎那間,分舵內(nèi)所有看向陳駿的目光,都徹底變了。以往的些許敬畏、好奇瞬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掩飾的恐懼、深深的埋怨、冰冷的疏離,甚至是一絲隱藏的敵意。他瞬間從那個可能帶來利益的“智囊”,變成了一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招致滅頂之災(zāi)的“災(zāi)星”!
張彪聞報,勃然大怒,當(dāng)場一掌拍碎了身旁的花梨木茶幾,木屑紛飛!恐怖的煞氣席卷整個廳堂,令所有在場者噤若寒蟬。但陳駿跪在下方,敏銳地捕捉到,在那滔天怒意與殺機之下,張彪眼神最深處,一閃而過的,并非純粹的憤怒,而是一種極其復(fù)雜的、冰冷無情的權(quán)衡,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仿佛在計算著什么代價的陰鷙。
新的危機,已不再是暗處的窺探與傳言,而是化作了血淋淋的屠刀和赤裸裸的死亡警告,懸在了陳駿的頭頂,也將整個漕幫分舵籠罩在恐怖的陰云之下。張彪的態(tài)度,也因此變得愈發(fā)微妙、難測。真正的殺局,已然圖窮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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