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八成是!”旁邊一個胖商人模樣的附和道,“上次贏了歐陽三爺,怕是僥幸!現在回過味來了,知道捅了馬蜂窩,趕緊藏起來避風頭呢!什么‘料敵機先’,我看是‘見勢不妙,溜之大吉’的先!”話語中的譏諷毫不掩飾。
“嘖嘖,虧得之前吹得那么神,原來是個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清微觀這次可是看走眼咯,請了這么個無膽鼠輩當客卿,臉都丟盡了!”另一桌的一個江湖漢子大聲嗤笑,引來周圍一片曖昧的哄笑聲。
一些原本對陳駿抱有好奇甚至好感的中間派,在持續不斷的負面輿論影響下,也開始動搖、失望。
“唉,可惜了。本以為是個少年英才,能在這鄞州郡城闖出一番名頭,沒想到竟如此……畏首畏尾。真是令人失望透頂?!币晃辉谠姇戏Q贊過陳駿氣度的文士,在與友人品茗時,搖頭嘆息。
“道門客卿,代表的是清微觀的顏面。如此行徑,豈不讓天下人笑話清微觀無人?玄塵道長一世清名,怕是要受些牽連了。”某家鏢局的賬房先生捻著胡須,對身旁的鏢師感慨道,語氣中帶著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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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與歐陽世家交好、或本就與清微觀存在競爭、或單純樂于見人出丑的勢力,更是樂得推波助瀾,落井下石。
“哼!我早就說過,那小子不過是運氣好,碰上了歐陽三爺大意!果然原形畢露了吧?清微觀這回可是栽了個大跟頭!”某家與歐陽家有生意往來的商號內,管事得意地對伙計們說道。
“如此一來,清微觀在郡城的超然地位,怕是要動搖了。連自家客卿都護不住(或者說,是客卿自己先慫了),以后還有誰會把他們當回事?”某些暗地里的聚會中,這樣的論調開始悄然傳播。
這些惡意的嘲諷、輕蔑的鄙夷、失望的嘆息、乃至陰險的揣測,如同無數只無形的毒蟲,從郡城的各個陰暗角落滋生、爬出,匯聚成一股污濁的泥石流,洶涌地撲向清微觀,更將陳駿那原本閃爍著微光的名聲浸泡得污穢不堪?!扒討鹫摺?、“無膽匪類”、“名不副實的懦夫”等標簽,被牢牢釘在他的名字上。昔日“料敵機先”的神奇光環,迅速黯淡、褪色,被厚厚的輿論淤泥所覆蓋。
清微觀內部,自然也感受到了這股來自外界的巨大壓力。一些年輕弟子外出采購或辦事歸來,往往面帶憤懣,在私下里為陳駿抱不平,痛斥外界顛倒黑白,卻又人微言輕,無法改變大勢。清音、清岳等與陳駿交好者,面對同門師兄弟疑惑的目光和外界探詢的言語,雖極力解釋陳駿是在“閉關潛修,尋求突破”,但他們的聲音在這股洶涌的輿論浪潮面前,顯得如此微弱,往往剛開口就被更多的質疑和嘲諷所淹沒。一種沉悶、壓抑,甚至帶著幾分屈辱的氣氛,開始在部分年輕弟子中悄然彌漫。連一些中年道士,偶爾望向藏經閣方向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復雜的意味。
陳駿身處這風暴眼的中心,對于外界的狂風暴雨,并非毫無知覺。他通過清音偶爾來訪時眉宇間難以化開的憂色,通過清岳練武時偶爾失手暴露的焦躁,通過周老東家難得來觀中探望時那欲言又止、滿是擔憂的眼神,便能窺見那輿論泥潭的污濁與深陷。然而,他的心境,卻如同被千年玄冰封凍的湖面,外界風雨再大,也難以掀起真正的波瀾。他依舊每日在藏經閣的故紙堆中尋覓真知,在寂靜的廂房內引導真氣流轉,在月色下的老槐樹旁錘煉殺招。他的眼神,在長久的沉寂與內省中,非但沒有變得晦暗,反而愈發深邃、沉靜,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直指本質。他甚至開始有意識地將外界的貶損與壓力,作為一種特殊的磨礪,錘煉自己的心性,使其在“弈”境中,更能保持絕對的冷靜與客觀。
這一夜,月明星稀,他靜坐于老槐樹下,體內液態真氣如臂使指,圓轉如意,對周身數丈內落葉飄零、蟲蟻爬行的細微動靜皆了然于心。他緩緩抬起頭,透過稀疏的枝葉,望向那輪亙古不變的明月,目光幽遠,仿佛穿透了時空。
“謗聲如潮,亦能載舟。今日之垢,或為明日之鏡,照見真實。”他低聲自語,聲音平靜無波,嘴角卻勾起一絲極淡、卻冷冽如萬載寒冰的弧度,“這局棋,才剛剛開始。退一步,非是敗局,而是……為了看清整個棋盤?!?/p>
這場因他主動選擇“退避”而掀起的軒然大波,究竟是英雄折翼、光芒黯然的序曲,還是潛龍勿用、深自蟄伏的韜晦之策?鄞州郡城這盤錯綜復雜、波譎云詭的大棋,因他這一子看似退讓的“閑棋”,局勢變得愈發混沌不清,暗流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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