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內部挑戰（第1頁）

天樞學院，作為擎天盟傾力打造、匯聚天下英才、引領新時代思潮的至高學府，在成功培養出第一批極具創新精神的新生代精英的同時，也無可避免地成為了各種前沿思想、激進理念乃至危險思潮激烈碰撞與發酵的溫床。開放的環境、鼓勵質疑的學風、海量新舊知識的交融，在催生繁榮與進步的同時，也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釋放出對現有秩序根基進行反思與挑戰的幽靈。一股潛流，正在學院深邃的學術回廊與激昂的思想沙龍中積蓄、涌動，其鋒芒所向，并非具體政策或某位長老，而是直指維系此界存在的終極基石——高懸于擎天峰頂、化身天地規則的陳駿法相，以及其所代表的“穩定優先”的治理哲學。

這股思潮的萌芽與擴散，并非空穴來風，而是有其深刻的時代背景與思想土壤。其核心推動者，多是學院內最富才華、最具野心、也是對未知領域最為癡迷的年輕理論家、陣法師、能量學家以及部分激進派的修士。他們幾乎全部成長于“天道補全”之后，未曾親身經歷末世般的混亂與絕望，對陳駿舍身補天的壯舉，更多是源于史料記載與口口相傳的抽象敬畏，而非刻骨銘心的生存感恩。他們將當前規則有序、元氣充盈的“黃金時代”視為理所當然的起點，而非歷經劫難后獲得的珍貴成果。

在系統研讀了從上古“守望者聯盟”遺跡中破譯出的、描繪那個輝煌文明觸及規則本源、甚至窺探創世奧秘的浩瀚典籍，以及“巡天探幽”計劃帶回的、諸多展現異界截然不同能量體系與生命形態的震撼知識后，一個大膽甚至堪稱叛逆的疑問，開始在這批最聰明的頭腦中滋生并迅速傳播：陳駿盟主補全的“天道”，所建立的這套以“穩定”、“平衡”、“防御”為核心的規則秩序，在成功抵御了滅世危機后，是否在某種程度上，也構成了一種新的、無形的“天花板”，禁錮了生命與文明向更高層次、更多可能性的“無限進化”？

這股思潮并非烏合之眾的喧嘩，其代表人物均是在各自領域有著驚人造詣的佼佼者。其中最具影響力、理論體系也最為激進的，是一位名為玄弈的青年理論家與高階陣法師。他出身于一個歷史悠久、以研究上古禁陣著稱的隱世家族，卻對家族傳承的、相對保守的陣道體系深感不滿，轉而狂熱地投身于破譯那些從“守望者”遺跡中發掘出的、涉及高維時空模型、規則可變性乃至邏輯陷阱的禁忌知識碎片。玄弈憑借其超凡的智慧與顛覆性的思維，迅速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者，形成了學院內頗具影響力的“進化派”雛形。他們通過私下組織的“閾限沙龍”、自行刊印的《新紀元導報》以及在某些允許自由辯論的公開學術論壇上，逐漸構建并宣揚一套被稱為“無限進化論”的激進學說。

玄弈在其一系列極具煽動性的內部演講與未公開文稿中，系統地闡述了他的核心觀點：

“諸位同道！我們正站在一個前所未有的歷史節點！守望者先賢的遺產向我們揭示，文明的疆域遠非眼前所見，生命的形態與力量的可能，遠超我們最狂野的想象！虛空的回響（他們通過某些渠道隱約感知到相關信息）更證明，外界并非死寂，而是充滿互動與挑戰的浩瀚之海！”

“然而，我們身處的這個世界，卻被一層‘溫暖而堅固的蛋殼’所包裹！這蛋殼，便是由我們尊敬的盟主陳駿所補全、所定義的‘天道規則’！它保護了我們，免于immediate的毀滅，這功績不容否認。但它也定義了我們元氣的上限、我們感悟的天花板、我們所能觸及的規則邊界！它將一個充滿無限可能的、生機勃勃但也風險莫測的宇宙，變成了一個……管理完善的、安全的‘生態保育園’！”

“看看我們周圍！學院的研究在細節上精益求精，卻罕有真正顛覆性的、觸及規則本源的突破！我們的修行者追求更高的境界，卻始終是在盟主劃定的框架內跳舞！這真的是進化嗎？還是只是一種精致的、自我重復的‘內卷’？”

“真正的進化，生命的終極意義，在于突破！在于適應不可預知的環境，在于挑戰自身的極限，在于擁抱未知，哪怕其中蘊含著巨大的風險！守望者的輝煌，難道是在‘安全第一’的準則下取得的嗎？不！必然是在不斷探索邊界、甚至不斷打破邊界的過程中實現的！”

“我們呼吁，聯盟的戰略應從‘被動防御’轉向‘主動進化’！我們應當謹慎但堅定地開始研究‘規則的可塑性’，探討在受控環境下，有限度地、局部地調整甚至‘拓寬’現有天道規則的可能性！我們應當更主動地探索那些高風險、高收益的異界通道，不是去掠奪，而是去學習、去適應、去引入促使我們‘進化’的變量！我們不能永遠活在一位（我們永遠感激的）‘守護神’的庇護之下，我們必須學會為自己負責，勇敢地邁向成年期！”

這番言論，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學院特定圈層內激起了巨大波瀾。它將陳駿的守護重新詮釋為“溫和的禁錮”，將穩定視為“進化的敵人”，將現有的、被視為圭臬的規則體系視為需要被超越的“舊版本”。這種思想對許多渴望快速突破、對現有按部就班感到厭倦、對無限未知充滿好奇的年輕學子而言，具有極大的吸引力。他們覺得“進化派”的理論更酷、更刺激、更符合他們對“強大”與“自由”的想象。

然而，這種激進思潮立刻遭到了學院內主流學者、傳統世家代表以及穩健派修士的強烈反對與深切擔憂。以院正玄璣子為首的傳統勢力，斥責這種論調為“數典忘祖”、“危險的自大”與“理性的瘋狂”。他們指出：

“穩定不是僵化，而是文明存續與發展的絕對基石！盟主所定規則，是歷經浩劫后得出的最優化解，是億萬萬生靈的安全保障！貿然談論‘修改規則’，無異于孩童玩弄滅世之火！爾等可知上古盟約因何崩塌？可知虛境威脅為何物？那種超越想象的風險，絕非‘進化’的催化劑，而是徹底的毀滅！”

“守望者的遺產固然輝煌，但其最終結局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警示！他們的‘無限探索’是否正是引來了不可控的災難？我們豈能重蹈覆轍？”

兩派之間的爭論迅速從私下的沙龍蔓延至公開的學術會議、期刊論戰甚至講堂辯論之上，言辭日趨激烈，火藥味漸濃。學院內部原本和諧積極的學術氛圍，開始出現裂痕，彌漫著一絲緊張與對立的氣息。

這一情況，很快被柳三娘掌控的、深入學院內部的情報網絡所偵知。一份份詳細記錄了玄弈等人核心觀點、支持者規模、活動軌跡以及潛在影響力的密報，被迅速整理并呈送至綰雯的案頭。

綰雯屏退左右，獨自在靜謐的擎天殿內，仔細閱讀著每一份報告。她的面色沉靜如水，但眼眸深處卻閃爍著極其復雜的光芒。她意識到，這絕非簡單的學術觀點分歧，而是一場關乎文明發展根本方向的思想戰爭，其尖銳程度甚至超過了以往的勢力紛爭。這些年輕天才的想法，雖然激進、危險，甚至帶有理想化的天真，但其背后所蘊含的那種不愿被定義、渴望突破極限的生命力與創造力，從某種角度看，正是此界未來應對那些超越常規的挑戰（尤其是“虛境”那種存在）時，可能最需要的關鍵品質。但如何駕馭這股強大的、卻也可能失控的力量，使其不至于撕裂聯盟、甚至引火燒身，是一個極其考驗政治智慧與遠見的難題。

簡單的壓制與禁止，絕非上策。那只會將這批最具潛力的精英推向對立面，扼殺學院的創新靈魂，甚至可能迫使他們的研究轉入更危險的地下狀態。但放任自流，更不可取，任由這種質疑守護基石、鼓吹冒險的思潮蔓延，必將動搖民心，侵蝕聯盟的凝聚力，甚至可能被某些別有用心者利用。

經過長時間的深思熟慮，綰雯做出了她的決策。她并未動用盟主權威直接下達禁令，而是采取了一套更為精細、長遠且富有彈性的組合策略：

納入監管，設定邊界：密令院正玄璣子，對此類涉及根本規則與戰略方向的學術爭論，不予以簡單禁止，但必須納入學院最高監管視野。要求相關討論必須在特定的、經批準的學術平臺進行，由資深且立場穩健的教授主持，確保辯論的理性、建設性與學術性，嚴格防范情緒化、煽動性言論的擴散，并明確設定不可逾越的“紅線”——任何涉及實際嘗試修改天地規則、或擅自開啟高危通道的言論與行動，均為絕對禁忌。

權威引導，學術對沖：指令天樞學院高層，由玄璣子院正親自牽頭，組織一系列高規格、高水平的公開學術研討會，邀請各派泰斗參與，主題設定為“規則穩定性的哲學基礎與文明價值”、“可控進化與風險邊際的量化分析”、“守望者遺產的雙重性：輝煌與警示”等。旨在從學術層面，用更嚴謹、更全面的論據，對激進派的觀點進行系統性的辨析與對沖，揭露其理想化背后的巨大風險與邏輯漏洞，將公眾的注意力引向更負責任、更穩健的思考方向。

壓力疏導，任務轉化：對玄弈等核心激進分子，由學院高層親自出面，進行個別談話，肯定其才華與探索精神，但同時嚴肅指出其理論的風險性與當前的不合時宜。隨后，以“承擔更重要研究使命”為由，向其布置一系列極具挑戰性、需要耗盡心力、且風險相對可控的高難度研究任務。例如，主持解析某個從上古遺跡發現、極其復雜且帶有自毀機制的禁忌陣法（提供有限資源與嚴密監控），或領導一個小組對某個新發現的、能量屬性極其狂暴不穩定但范圍受限的異界裂隙進行為期數年的基礎數據采集與分析。旨在將其過剩的精力、才華與冒險沖動，引導至解決實際難題的軌道上，讓其在實際工作中親身體驗“未知”的真實危險與復雜性，從而可能更深刻地理解“穩定”與“規則”的寶貴價值。

強化認同，凝聚共識：在學院的教育體系中，潛移默化地加強關于陳駿補天壯舉的歷史教育（包括展示更多未公開的慘烈影像與數據）、當前秩序來之不易的現實教育（對比藩王之亂時期的混亂資料），以及由“巡天衛”高級成員（以匿名或化名方式）適當披露一些關于“虛空回響”監測的、不涉及核心機密但足以令人警醒的宏觀信息。旨在增強學子對現有秩序來之不易的認知、對守護者的由衷敬仰以及對潛在外部威脅的清醒警惕，從而在思想根源上筑牢防線，凝聚維護現有發展路徑的共識。

綰雯深知，思想的潮流無法用蠻力徹底堵截。真正的治理之道，在于智慧的疏導與強有力的引領。她需要時間，來觀察、評估、引導這股新生的、充滿銳氣卻也極度危險的力量。同時，她也更加迫切地意識到，必須加速“巡天衛”在關鍵領域的研究步伐，如果在應對“虛境”威脅方面能取得決定性的進展，無疑將是對這些激進思想最有力、最根本的回擊。

學院內部的思想激蕩，如同一面多棱鏡，映照出繁榮盛世之下涌動的復雜暗流。新一代的精英不再滿足于繼承與守護，他們渴望主導與超越，甚至不惜挑戰被視為絕對權威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