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一股深切的荒誕與寒意。在這等舉手投足便可崩山裂地的存在面前,人族這百年經營的所謂城池、家園,不過是一葉隨時可能被巨浪拍碎的扁舟。莫說主動為敵,便是這些大能一次無心的翻身,一次偶然的脾性發作,都足以將一切化為齏粉。
寒意自心底悄然蔓延。在這等存在面前,自己這點微末道行,怕也難抵其一念之威。人族這只飄搖小葉舟,豈堪承受大能翻身時激起的一絲浪涌?
他沉默良久,終是搖了搖頭,將那些無謂的揣測與駭懼強行壓下。
“罷了,境界未至,多想無益。在真正擁有力量之前,螻蟻……便要做好螻蟻的本分。莽撞的仰望與好奇,只會引來滅頂之災。”
然而,庇護一族,安守一方,終究不能永遠寄望于強者的無視或憐憫。一股極深沉、極堅韌的意念,自他道心深處無聲燃起。
“化神……”他低聲自語,這兩個字重若千鈞,卻又仿佛帶著某種宿命般的引力,“看來,唯有抵達那般境界,才能真正將崇陽與人族的命運,握于自己掌中。”
這目標猶如遠在天邊的星辰,光芒璀璨,卻遙不可及。陽勢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
“前路漫漫……”他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畏懼,只有一片沉靜如鐵的決意。
“這起點,未免拔得太高了。不過,高些也好,這不就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嗎!”
陽勢從那飄渺到震撼的‘起點’中清醒,目光掃過整座崇陽城,心漸漸沉了下來。原先雖然殘破,畢竟還有幾處完好的樓宇屋舍勉強支撐著人煙氣息,如今放眼望去,卻盡是斷壁殘垣,連一處像樣的遮蔽都難尋見。
就連王庭也徹底倒塌了——那原本高出地面數尺的地基土丘,在劇烈的震動中竟移位崩裂,如同一個被扯出地面的巨大瘡疤。那座存在了百余年的王宮,除了古樸、實用之外,本無任何值得稱道的優點,或許唯一還能讓人記得的,便是那尊立在廢墟中的鐵王座:寒酸,卻依然透著幾分不肯屈折的志氣。
陽勢臉上沒有多余的感慨與不舍。之前在大符鷹窗府中住了一個多月,他真切體會到何為“由奢入儉難”。回到崇陽后,心里總惦記著至少該把寢房翻新一番,哪怕只換一張有氤氳靈氣縈繞的瑩潤玉石大床也好啊。只是諸事纏身,一忙起來便忘了。尤其從絡卻前輩的意舍歸來后,他心中重建王庭的念頭愈發清晰——只是一直沒有時間,也沒有足夠的理由將精力投在這上面。
人族至今仍在溫飽線上掙扎。即便他從大符歸來,帶來糧種、匠技典籍、大量的物資,人們的生活依然緊繃在生存的邊緣。人族未來的希望,還依舊十分渺茫。重建王庭?那太過奢侈,也太過遙遠。
如今,舊王庭徹底傾覆,他心中反倒升起一股奇異的坦然。
也好,這樣也好。
倒塌的不僅是宮墻殿瓦,更是某種固守百余年的、近乎頑固的“將就”。崇陽已有冉冉升起之勢,而這座象征一國之尊的王城,卻仍如一個衣衫襤褸的守舊老人,與城中漸漸涌動的生機格格不入。
陽勢的目光掃過滿目瘡痍的城池。不只是王宮,整座崇陽城都已千瘡百孔,重建已是勢在必行。
將來知會大符浮郄前輩時,總不能以這副破敗模樣示人。世間有“先敬羅衣后敬人”之說,何況在這修羅界——以實力為尊的世界,若想讓人正視,就必須先拿出相應的氣象與根基。否則,就算有天大的面子,也不過只能維持三秒熱度。
“可惜凜冬還未過去……”
他心中暗嘆,目光移向那在洶涌雪崩中僥幸殘存的崇陽城。整座城池宛如被一只巨盆倒扣,只余下一個不大的“洞口”得以喘息,數丈厚的積雪從洞口兩側奔涌傾瀉,形成兩道觸目驚心的雪瀑。幸而如今崇陽的普通人族大多已遷入惠陽地下城生活,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