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魔鬼的請柬（第1頁）

半個小時后，營地中央那片唯一還算平整的空地上，所有還能站著的士兵，都被召集了起來。

寒風卷著塵土和血腥味，從他們襤褸的衣衫縫隙中鉆過，帶走身上最后一絲殘存的溫暖。他們像一群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三三兩兩地聚攏著，動作遲緩，眼神渙散。有人靠在燒焦的卡車殘骸上，低頭凝視著自己滿是污垢和傷痕的雙手；有人則茫然地望著遠處的天空，那里，幾只禿鷲正在耐心地盤旋，等待著一場盛宴。他們手中的武器，不再是戰(zhàn)士的榮耀，而成了冰冷沉重的負擔。整片空地，彌漫著一種無聲的、令人窒息的絕望，仿佛這里不是軍營，而是一座巨大的、露天的墳墓。

奧馬爾站在一個還算結(jié)實的彈藥箱上，他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在晨曦微弱的光線下，陰沉得能擰出水來。他魁梧的身軀，此刻卻顯得有些佝僂，仿佛被一夜之間降臨的災難壓彎了脊梁。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混合著硝煙與死亡氣息的空氣，嗆得他胸口生疼。按照我的要求，他將要親手，把最后一絲虛假的希望，從這些追隨他多年的兄弟們心中，徹底剝離。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沉重而沙啞的聲音，通過一個老舊的擴音喇叭，傳遍了死寂的人群。

“兄弟們我有一個不幸的消息要告訴大家。”他的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我們的盟友，優(yōu)素福失蹤了。根據(jù)我們目前掌握的情報，他有極大的可能要么是臨陣脫逃，背叛了我們；要么就是已經(jīng)被法國人活捉了。”

這番話，無疑是一塊巨石，被狠狠地砸進了本已波濤洶涌的湖心，激起了滔天巨浪。

如果說之前的營地還只是死寂，那么現(xiàn)在，這片死寂之下，則開始涌動起一股即將爆發(fā)的暗流。恐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人群中蔓延。士兵們開始騷動起來，竊竊私語聲匯成一片嗡嗡的嘈雜。那一道道投向奧馬爾的目光，不再有往日的尊敬和信任，取而代之的，是懷疑、憤怒，和被欺騙、被拋棄的怨毒。

整個隊伍的士氣，在這一瞬間，徹底降到了冰點。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在人群的邊緣，已經(jīng)有幾個士兵，開始不著痕跡地，悄悄向后挪動腳步。他們的手，已經(jīng)從武器上松開，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似乎只要再有一點點刺激，他們就會立刻轉(zhuǎn)身，逃進那無邊無際的叢林里，徹底脫離這個必死的戰(zhàn)場。

軍心，即將徹底崩潰。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

我，邁開了腳步，穿過沉默而騷動的人群，走上了那個彈藥箱。

我從神情痛苦、嘴唇發(fā)白的奧馬爾手中，接過了那個冰冷的擴音喇叭。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一樣，瞬間集中到了我這個瘦弱、陌生，甚至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華夏人”身上。

他們的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對一個外來者的懷疑，有對現(xiàn)狀的麻木，有對我這個“罪魁禍首”（在他們看來，正是我的計劃才招致了這場災難）的憎恨，但在那層層疊疊的負面情緒之下，似乎還隱藏著一絲，連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不可查的好奇。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

我開口了。我的聲音并不洪亮，但通過擴音喇叭的電流放大，卻清晰地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zhèn)定。

“你們在想，我們完了。”

“我們的彈藥庫，被炸了。我們的油料庫，被毀了。我們的盟友，背叛了我們。而我們的敵人，強大到，我們甚至連他們究竟長什么樣，都看不清楚。”

“你們覺得，跟著我們這兩個‘指揮官’，只有死路一條。”

“你們想家了，想念你們的妻子，想念你們還在牙牙學語的孩子。你們想，立刻扔掉手里這塊該死的廢鐵，逃進叢林里，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去做一個，普普通通，能活到明天的農(nóng)夫。”

我的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憐憫，精準地，一層層剖開了他們用麻木和堅強偽裝起來的外殼，將他們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最軟弱、最不敢示人的想法，血淋淋地暴露在了這冰冷的空氣之中。

許多士兵，都像被說中了心事一般，下意識地，深深低下了頭，不敢與我對視。那一張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浮現(xiàn)出羞愧與痛苦交織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