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這個手持武器、渾身泥濘的“怪物”突然出現,小女孩的臉上,瞬間被極度的恐懼所占據。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本能地將弟弟護在自己更加瘦弱的身后,用一種我完全聽不懂的、充滿了顫音的語言,沖我大聲地叫喊著,眼神里充滿了絕望的戒備。
我慢慢地將槍口垂下,然后將槍背到身后,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我從背包里,拿出了那瓶對我來說無比珍貴的、干凈的瓶裝水,擰開蓋子,向前遞了過去。
小女孩猶豫了一下,她那雙因長期營養不良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警惕地看著我,又看了看懷里奄奄一息、已經快要失去意識的弟弟。最終,對親人的擔憂,還是壓倒了對未知的恐懼。她顫抖著,伸出小手,接過了水瓶,然后小心翼翼地,將瓶口湊到弟弟干裂的嘴邊,給他喂了幾口。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一陣嘰里呱啦的、充滿了警示意味的叫喊聲,從我們身后的林子里猛然傳來。
七八個同樣穿著獸皮、手持磨得鋒利的長矛和簡陋弓箭的土著男人,如同鬼魅般從樹林里沖了出來。當他們看到我和那兩個孩子時,立刻發出一陣憤怒的呼喝,迅速擺出了一個半圓形的攻擊姿態,將我團團圍在了核心。
為首的,是一個臉上涂滿了白色條狀油彩、頭上插著幾根不知名鳥類羽毛的干瘦老者。他看起來,像是這個部落的頭領,或者巫醫。他用一種審視的、充滿了刻骨敵意的目光,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嘴里發出了一連串低沉的、如同古老咒語般的音節。
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但我從他們那充滿了殺氣的眼神和不斷逼近的動作里,清晰地讀懂了他們的意思。他們認為,是我,傷害了那個孩子。
那個被我救了的小女孩,似乎也意識到了危險,急忙跑到那個巫醫模樣的老者面前,指著我,又指著空了一半的水瓶,焦急地解釋著什么。
但那個巫醫模樣的老者,卻根本不聽她的解釋。他猛地推開小女孩,用手中的骨杖指著不遠處溪水里那頭腐爛的野牛尸體,又指了指我,然后用一種更加憤怒的、充滿了恐懼的語氣,對著他身后的族人們,大聲地嘶吼起來。
瞬間,所有土著看我的眼神,都徹底變了。從之前的敵意,瞬間升級為了混雜著徹骨恐懼和滔天憎恨的殺意。他們手中的長矛,齊刷刷地對準了我的心臟,嘴里發出著如同野獸般的、充滿威脅的“嗚嗚”聲,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的大腦,在生死一線間飛速地運轉著。我瞬間就明白了他們那套原始而又堅固的邏輯鏈條。
外來者(我)的出現=惡靈的降臨。溪水中出現了不祥的腐爛巨獸=惡靈施放的瘟疫。部落的孩子突然病倒=孩子被惡靈詛咒了。
在這個迷信主宰一切的原始部落里,這種邏輯,天衣無縫,無可辯駁。
怎么辦?反抗?我只有一把霰彈槍,根本不可能在這么近的距離內,同時對付八個悍不畏死的戰士。逃跑?在這片他們無比熟悉的叢林里,我根本跑不掉。解釋?語言不通,我的任何解釋,在他們看來,都只會是“惡靈”在施放蠱惑人心的咒語。
就在這生死一線間,我做出了一個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的、極其大膽的決定。
我沒有后退,反而迎著那些鋒利的矛尖,向前踏出了一步。
我首先指了指那個還在發燒抽搐的小男孩,然后,又重重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接著,我在他們面前,伸出了三根手指,清晰地晃了晃。最后,我抬起手,指向了頭頂那被薄霧遮擋的、模糊的太陽。
我用這套最原始、最直接的肢體語言,向他們傳遞了一個清晰無比的信息:
給我三天時間。我會治好他。
我的舉動,讓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顯然沒料到,我這個被他們認定的“惡靈”,非但沒有露出恐懼和逃跑的意圖,反而還要主動去“解除詛咒”。
那名巫醫的臉上,露出了極度懷疑和輕蔑的表情。他對著周圍的族人嘰里呱啦地說了一通,引得那些戰士都發出了嘲笑的聲音。顯然,他認為,我是在癡人說夢,是在用一種新的方式來戲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