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皮醒來的時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意識像是從冰冷黏稠的深水潭底,被一股蠻力猛地拽上了岸。
預料中的永恒黑暗與沉寂并未降臨。
反而有一種過于明亮的光,透過薄薄的眼皮刺激著他。
身下不是冰冷的墓磚或潮濕的泥土,而是老式的木板床鋪著棉褥。
空氣里有股淡淡的,陽光曬過棉布的味道,混雜著食物香氣。
他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糊著舊報紙的房梁,陽光從木格窗欞斜射進來,在青磚上投出明亮的光斑。
房間不小,卻收拾得干凈整齊。
而他,正躺在一張對他來說顯得過于寬大的木板床上,身上蓋著一床洗得發白的藍印花布被子。
這不是陰曹地府。
他撐著手臂想坐起來,卻愕然發現手臂短小細弱。
皮膚是孩童才有的嫩滑,而非自己那雙布滿老年斑,青筋虬結,沾滿泥土和血污的手。
他僵硬地轉動脖頸,看向自己的身體。
小小的,套在一件對他來說明顯過大的棉布褂子里。
他伸出自己的手,五指張開,又緊緊握住。
力量微弱,但確確實實是孩童的手。
就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一個婦人端著個粗瓷大碗,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她穿著漿洗得干凈的靛藍布衣,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在腦后挽了個簡單的髻。
眉眼溫和,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她看向床上的陳皮,眼神里的慈愛幾乎要滿溢出來。
“皮皮醒啦,快起來,太陽都曬屁股了?!?/p>
婦人聲音里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軟糯,將碗放在床邊的小木桌上。
“餓了吧,娘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雞腿,還有蟹黃面!你爹知道你今天回來,天沒亮就去河里摸蟹子了,忙活了一上午呢!”
“你呀,天天跟在少爺屁股后面玩的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