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處顧如栩三個大字刺目,落款時間,卻早于三月前國公府出事。
林姝妤看著那狗爬式的字跡,喉嚨像是被浸水的棉花堵住,一時間五味雜陳,酸澀感受涌上心頭,震得她心口疼痛。
耳邊穆青黎的譏諷聲愈發渺遠,她只能聽見自己加速的心跳。
那個她從未給過好臉色的寒冰前夫,被她家族所累的粗野將軍,沒有像昔日圍在她身邊討好阿諛的那些人一般落井下石,反是不計前嫌地為她請了一道平安旨。
她失神間,未能注意到殿外走來的那道熟悉身影。
直到那人走近,腳步又急又重。
蘇池匆匆趕來,身披金甲,一向溫和的臉容上有幾分失態,更多的——是憤怒。
“穆青黎,孤讓你不要來琳瑯閣,你是將孤的話當做耳旁風么?”蘇池的臉色近乎猙獰,脖頸上青筋暴起。
林姝妤目光冷然地盯著那人,那金黃衣袍上的鮮血無比刺目,像是雪地里開出的片片梅花,驚心動魄。
她趁著穆青黎神色僵硬時,一把握住她的手。
冰冷的金釵在二人指尖溫度里愈漸滾燙,她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在狂跳。
咚——咚——咚——咚——咚下一瞬,手部猛然發力,斬釘截鐵朝自己心臟刺去——穆青黎面色瞬間慘白,她瞧見自己的手握著那支金釵,精確無疑地刺入了眼前人的胸口——林姝妤扯了扯唇角,無比冷漠地看著身前亂作一團的人。
溫熱的血從胸口漫出,和著凜冬二月的寒浸濕了前襟,身體的熱度逐漸流失,眼皮也越來越沉,直至視線一片漆黑。
最后,她腦中勾勒的畫面,竟清晰而又陌生:是一張清冷到生硬的臉。
一個疑問也同時在腦海中成形:顧如栩。
是為了帶她逃離這看不見天日的東宮,拋去這用金玉磚石鋪就的繁華么——。
“前些天鬧著要與我們將軍和離搞得人盡皆知,臨近日子,自己卻病倒了,我看啊,這就是遭報應了!”“你胡說什么?我們夫人只是遭了風寒,很快就會好的!等我們夫人一好,我們便離開這鬼地方,一刻也不多呆!誰稀罕與你們莽夫為伍?”“你——你說誰是莽夫?”“說的就是你,你還有你——”林姝妤頂著昏沉的腦袋,艱難支開眼皮,隱約看見幾人面紅耳赤地在辯,一聲更比一聲高,大有互掐的架勢。
視線逐漸清晰,當她徹底看清那幾人的臉時,淚水頃刻上涌,隱隱模糊了視線。
“夫人,您醒啦?”冬草一把推開面色忿忿的少年,蹲到榻前,緊握女子的雙手。
這時,站在一旁神色不悅的少年走近了,冷聲道:“夫人,將軍說他不回來吃飯了,和離書已按您的要求準備好,您按印后隨時都可以離開!”林姝妤怔怔望著面有慍色的少年,第一次覺得這個搗蛋鬼混不吝少年如此可親。
眼前這場面,不就是她與顧如栩提合離那日發生過的么?她淚眼朦朧地望了眼四周,這是她住了整整三年的松庭居——她回到了與顧如栩提出和離的那天。
林姝妤只覺心臟狂跳,激動的情緒攪得她胸口滾燙。
本以為她真如穆青黎所說,含恨而死、慘淡結局。
如今竟有了重頭再來的機會——一個報前世滅族之仇、令親友免遭于難的機會。
她還未來得及消化情緒,只聽冬草又嚷道:“誰稀罕與你們這群粗人吃飯,蘇公子的馬車還在外頭等著我們夫人呢!”蘇池。
林姝妤面色微變,腦海中無端浮現她死前那人哭作一團的臉。
如今看來,是那樣虛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