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滬杭鐵路。
悶罐車廂里,車輪碾過鐵軌的轟鳴聲震得人耳膜發顫。顧家生靠在彈藥箱上,借著車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線,終于拆開了那三封被汗水浸得發皺的家書。
第一封信(信封蓋著七月二十日的郵戳):
吾兒家生如晤:
近聞倭寇猖獗,華北戰事已起。汝所在之暫七十二師,恐亦將調往前線。為父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汝自幼習文,本非行伍之人。今國難當頭,然顧氏一脈單傳,九代香火系于汝身。可否與汝長官言明,告假還鄉?家中田產尚豐,捐些錢糧與政府,料想亦能抵兵役。
父顧明德手書
顧家生嘴角卻扯出一絲苦笑。收到這封信大半個月了,但一直忙于部隊的事情,直到今天上了火車才打開看。
第二封信(七月二十五日寄出):
吾兒家生:
前信想必未達,今聞汝部已奉命開拔。為父知汝性情剛烈,必不肯臨陣退縮。然戰場兇險,流彈無眼,汝切記,沖鋒陷陣之事,讓那些無家無口的莽夫去干。若遇惡戰,當尋掩體暫避,萬不可逞匹夫之勇。另附西洋金殼懷表一枚(藏于信匣夾層),若遇長官查問,便說是祖傳之物,不可收繳。
父字
顧家生摸出懷表,一聲掀開表蓋。表盤背面竟新刻了一行小字:留得青山在,像是老父親最后慌亂的叮嚀。
第三封信(八月一日寄出,信封鼓脹):
逆子!
六兒來報,汝竟真隨軍北上!孽障!孽障!顧家列祖列宗在上,老夫已年逾七旬,若斷了顧家香火,為父九泉之下有何顏面見先人?
現命汝速辦一事:沿途凡經蘇州、無錫、滬上等地,務必尋訪秦樓楚館(已附《滬上花界指南》一冊)。若遇中意女子,不論出身,先留下血脈再說!吾已囑咐六兒暗中記錄,銀錢之事無須憂慮。隨信附中央銀行萬元存單,密碼為汝生辰。若銀錢不夠可再找為父。切記!若敢戰死,為父定將汝從族譜除名!
顧明德怒筆
噗——
正在喝水的程二少爺猛地噴了出來。那張淡藍色存單飄落在彈藥箱上,壹萬元整的字樣格外扎眼。
四哥哎你要去的時候記得帶上弟弟我啊我也還沒留種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