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存著一份念想:
倘若自己此番真能僥幸活下來,熬到新君登基,這些暗中保存下來的力量,或許將來就能成為一步出其不意的妙棋,成為藍家東山再起的資本。
總而言之,近段時間,藍玉在朝廷里幾乎成了“狗都嫌”的代名詞,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那種從云端跌落的落差感,無比清晰而刺骨。
不過,朝中眼下依然沒有人敢主動跳出來和藍玉作對,甚至可以說,如今藍玉的“不可得罪”程度,比以往還要高出好幾個層級!
道理很簡單,一個已經(jīng)被貼上“必死”標簽、近乎絕望的猛虎,誰還敢去輕易招惹?誰也不知道他下一秒會做出什么。
萬一逼得他狗急跳墻,臨死前拉幾個墊背的,那豈不是虧大了?
大家都還有大好前程,家族基業(yè)需要維系,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去觸這個霉頭,惹上一身腥臊,因此反而對他維持著表面上的客氣,甚至是小心翼翼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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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日以來的遭遇和處境,讓藍玉對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有了刻骨銘心的感觸。
他深刻體會到了什么叫“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雖然他這個“窮”指的是政治生命的窮途末路。
他深知這一切的根源在于皇權(quán)的猜忌,而他一直無力改變這注定走向毀滅的軌跡,這種深深的無力感幾乎將他吞噬,夜不能寐。
沒想到,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他幾乎認命,準備安排后事的時候,今日朝會之上,竟然峰回路轉(zhuǎn),莫名其妙地在他眼前出現(xiàn)了這么一條可能的生路!朱煐的橫空出世,陛下態(tài)度的微妙變化,以及那套“制衡”之說,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心中的黑暗。
盡管前路依舊吉兇未卜,變數(shù)極多,但這微弱的希望之光,已經(jīng)足以讓藍玉心中欣喜若狂,仿佛在無邊沙漠中跋涉已久、瀕臨絕境的旅人,終于看到了遠方一抹若隱若現(xiàn)的綠洲輪廓,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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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疾,踏在應(yīng)天府的石板路上,清脆而急促。藍玉的心比馬蹄更急,恨不得立刻飛回府中。
回到那熟悉的、如今卻顯得格外冷清的涼國公府,看著門前冷落的景象,他心中又是一陣酸澀,但更多的是一種即將帶來好消息的急切,想要盡快驅(qū)散家里的愁云。
他甩鐙下馬,將馬鞭扔給迎上來的老仆,徑直入內(nèi),腳步生風(fēng)。
先是吩咐下人:“去,請夫人和三位少爺立刻到正堂來,有要事相商!”語氣中帶著久違的斬釘截鐵。
然后將妻子葉氏、以及三個兒子——長子藍春、二兒子藍夏和三兒子藍斐,全都叫到了正堂。
不多時,家人聚齊。
葉氏來得最快,臉上還帶著未擦凈的淚痕和擔(dān)憂。
藍夏和藍斐也跟著進來,神色萎靡。藍春是最后一個晃悠著進來的,他胡子拉碴,眼窩深陷,一臉的頹廢與宿醉未醒的迷茫,身上的錦袍也皺巴巴的,帶著一股隔夜的酒氣和廉價的脂粉味。
這段時間以來,藍春已經(jīng)徹底擺爛,每天不是借酒澆愁,就是呼朋引伴在勾欄酒肆間流連徘徊,用放縱來麻醉自己,逃避那即將到來的恐怖命運。
作為藍玉的長子,他幾乎可以確定,一旦陛下對父親、對藍家舉起屠刀,他必然是首當(dāng)其沖,絕無幸理。
滅門之禍,或許會有極少數(shù)旁支遠親僥幸逃脫,但嫡系長子,絕對是重點清除對象,斷無生理。
死亡或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死期將近,卻只能無力等待的過程,這種絕望足以摧毀一個人的意志。
藍春便是在這種絕望的等待中,逐漸沉淪,放棄了所有希望和努力。
若是放在以往,藍春敢如此荒唐度日,不用藍玉動手,葉氏早就家法伺候,嚴加管束了。
可如今,整個涼國公府都危在旦夕,傾覆在即,藍玉和葉氏看著長子這般模樣,心中除了心痛,更多的是一種理解和無奈,知道他是用這種方式緩解恐懼,也就由著他去了,甚至有些放任。
至于他揮霍的錢財?整個府邸都要保不住了,留著那些黃白之物還有什么意義?